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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山上话清凉

2012年10月30日 09:52  新浪佛学

  一、学佛与做人

  问:佛教也提倡孝道。对出家人来说,怎样实践孝道?

  答:孝道有各种表现形式。出家人行孝的方式,主要是以修行、以引导父母学佛来报答养育之恩。若父母确有生活困难,戒律也允许出家人供养父母,甚至可以接到寺庙或附近居住。世人所以觉得出家人不孝,多是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影响。这代表儒家传宗接代的观念,但它就是唯一正确的标准吗?事实上,若不是这一观念误导,中国的人口数量及男女比例会更正常些。

  至于对父母的报答,其实有许多出家人做得并不比在家人差。当今社会,真正有孝心的并不是很多。而出家人因为学佛修行,往往更有感恩心,更能体会父母的恩情,更懂得知恩报恩。

  问:我有个朋友,母亲信佛多年,他受母亲影响而学佛修行,并因此不愿结婚,现在三十多了。母亲逼着他去见对象,他见了就不愿意,觉得没有共同语言。但母亲说,如果你不结婚,我就改信基督教。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没有感觉,无法结婚。现在,他母亲改信了基督教。从佛法的角度,怎样圆融地处理这类事?

  答:结婚和不结婚,代表着不同的个人意愿或需要。有的人需要结婚,有的人不需要结婚,不是只有一种选择。其实,现在社会上有很多人不喜欢结婚,宁愿做单身贵族。人不是非要结婚,非要千篇一律地上学工作、结婚生子,最后退休养老,每天无聊地打打麻将,稀里糊涂地离开世界。愿意这样过的人,当然可以这么过,但不愿意这样过的人,应该有选择的自由。

  我觉得,文明社会的最大特征,就是懂得尊重别人的选择。在封建社会,父母之命就是一切。问题是,若他们的意见是错误的,是否有必要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来协助他们完成这个错误?若父母不考虑儿女的自身需求,只要他们绝对顺从才能满意的话,那是一种狭隘、畸形的爱。

  至于这位母亲因此改变信仰,足见其信仰之肤浅。其实对很多人来说,根本不了解佛法的大智慧,觉得信佛教和信基督没什么区别,那种所谓的信,只是泛泛的迷信、盲信。因为他们只想得到暂时的依赖和安全感,对人生没什么深入思考。这种需求,是一般宗教都可以满足的。对于这样的人,其实信什么宗教都一样。当然,真正要开智慧、了生死,真正要明心见性、安顿身心,那就非得学佛修行不可。

  问:建立佛化家庭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答:建立佛化家庭,需要注意的主要有三点:一方面,是以佛法观念指导整个生活。《善生经》中,佛陀就为我们讲述了如何处理人际关系的种种事项,从而使夫妻双方、兄弟姐妹、六亲眷属之间和谐相处,同时还要培养慈悲心,善待一切人。一方面,是按照戒律的标准生活。从事的职业一定要正当,坚决杜绝法律和戒律不允许的行为。更重要的,是在生活中始终保持超然的心态,以出世的心做入世的事。

  问:上次受八关斋戒后,师父说不能妄语,最好禁语。我就反省自己,再观察其他人,发现大家说的话更多,且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废话。我最近几天观察大家交流,也不外乎是情绪的宣泄。应该怎样看待?

  答:不妄语,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人负责。如果别人觉得你整天在说假话,和你在一起就没有安全感。修行的终极目标,是将我们导向真实,而妄语却是在种虚妄之因。我们都是活在自己的内心,而非客观世界中。所以,想法、情绪、欲望就决定了我们的生命品质。众生被无明所惑,积累了太多的情绪和疑惑,就需要发泄,需要说出来。对于这种需要,一般人往往是不能自主的。

  我觉得,人的内心就像一个装着各种动物的动物园,而我们就是给动物投食的人。投放口味不同的食物,会有相应的动物跳出来活动。若是生命不经过有效管理,就会陷在一大堆混乱中不能自拔。虽然你会有很多想法,觉得“我就这么想的,我就喜欢这样”,其实还是在习惯中身不由己。比如你抽烟,似乎是因为自己喜欢,可马上不抽能做到吗?你讨厌一个人,似乎是主动选择,但能立刻就不讨厌他吗?如果我们有自主权,应该有决定的能力,有立刻改变自己言行和想法的能力。事实上,戒烟或改变看法都需要一个过程,才能逐步培养起对这件事的自主能力。修行,关键是培养生命的自主能力,使任何情绪无法左右我们。

  同时,我们还要对每个人本着理解的态度,这也是修习慈悲的前提。不要总是站在自己的主观立场觉得应该怎样,然后以此衡量一切。发泄或牢骚,是某些心理活动的必然结果,都是正常的。按照佛教观点,世间没有好人或坏人之分。我给它的定义,是健康和不健康的人。如果我们能这样看待并理解每个人,理解每个人所以需要发泄的真正原因,将会有更多的慈悲心,也能给他人更有爱心的实际帮助,而不只是看不惯他人的行为。

  问:我发现,企业行为和佛法有很多矛盾。经商要有两个重要素质,一是形势导向,不断确定目标;二是以各种手段达到目标,那必然要伤害他人、巧取豪夺等。我自己有亲身体会,三个企业都偷税漏税,否则就活不下去。如何用佛法指导我们不那么罪恶地经营企业?

  答:今天的社会,尚未建立非常有序的市场竞争机制,做好企业确实不易。我经常感慨,现在很多人因为做事把心做坏了。面对恶性竞争,企业不这样做就面临生存问题,这样做又内心不安,确实处于两难境地。

  前面说过,每个人的做事方式是由价值观决定的。过去,我们衡量一个行为成功与否,更多是从客观结果来考核,考核投资获得多少回报,比赛取得什么成绩。比如开公司,几十年后,积累了相应的财富和管理经验。又如打篮球,人们重视的结果,不外乎比赛取得良好成绩或是技术得到全面提高。除此而外,还有项重要投资往往被人忽略,那就是心的参与。我们做每件事都有心的参与,相应的,每件事都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客观结果,一是心行结果。也就是说,我们以什么心做事,最后会强化或成就某种心态。若以不良心态做事,就在强化负面心态,最后事情做成了,心却做坏了,这是现代社会的普遍问题。

  很多人事业有成,却感受不到人生快乐,这样的成就有什么意义呢?所以要学会算帐。社会上精明的人虽然多,包括在座的,很多是社会精英。但从佛法眼光来看,若不能看破轮回的虚幻假相,而是沉迷其中,把暂时当做永久,忽略生命的真正意义。不管多么聪明,其实都是傻瓜。因为你追求的只是虚幻的泡沫,其意义甚至不足几十年。当你离开世界时,这些成就都和你了不相干,于了生脱死更是一无用处。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事业成就越大,死时可能更痛苦,因为实在是舍不得,实在是放不下。相反,流浪汉临终时可能还自在些。

  所以,如果我们能从较高的角度审视人生价值,就能看清什么是轻,什么是重,就懂得怎么去做了,抉择时也就不会茫然,不会患得患失了。作为佛弟子,我们应该知道,以偷税漏税来获取更大的利润,是否是属于正当行为。如果一个企业必须通过偷税漏税才能经营下去,那么,这个企业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

  二、调心之道

  问:《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但师父们经常说要“安住其心”,又说“制心一处,无事不办”。我想知道,“无所住而生其心”和“制心一处”是否矛盾?到底应该住还是不住?

  答:若能做到无所住,当然是最好。无所住,即没有任何执著。但是,你现在能做得到吗?事实上,生活中有许多表现得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一旦在乎起来,可能比谁都在乎。人的心理很复杂,有些人对很多事情都很冷漠,很不在意。可一旦遇到感兴趣的,就会特别执著。就像同样的压力下,受力面积越小,单位面积承受的压强就越大。若把全部精力投放一个点上,必然深陷其中。我将这种状态比做心灵的巨大陷阱。怎么办呢?我常告诉他们,暂时不妨多在乎一些人,多在乎一些事。也就是说,不要只挖一个陷阱,哪怕多挖一些,也比挖一个深不见底的要好,因为那样太难爬出来。所以说,不要高估自己的能力,即使你现在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也不要掉以轻心,以免不经意间落入比别人更深的陷阱。

  “应无所住”代表较高层次的用心。心的觉性本是无住的,并非通过后天修成。前面讲过,心有两个层面,一是相对的,一是绝对的;一是心的现象,一是心的本质。契入心的本质时,就具有“无所住”的功用。如此,任何东西无法沾染其上。因为心的本质就是空性,任何情绪、尘劳都无法染污它,就像云彩不能染污虚空一样。

  如果一时做不到心无所住,不妨先选择一个健康而无副作用的对象“安住其心”。一旦具足相当的“止”力,再依正见修“观”。随着观照力的增强,自然能做到心所无住。

  问:如何忘记过去曾受过的重大挫折?忘记别人对自己的伤害?

  答:忘却痛苦的方法有二,一是培养正面情绪。情绪有负面和正面之分,哪种力量更强,就会将我们导入相应的心理轨道。所以,我们要壮大正面情绪的力量,就像以增加体质来对抗疾病干扰那样。一是面对它,想想是哪件事令我们痛苦。狭隘的心是无法承受伤害的,这就会形成巨大的心结。其实,真正伤害我们的,往往是自己的心结,而不是具体的某个人、某件事。许多人心中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心结,一旦产生作用,我们马上就被它抓住,一头扎进痛苦中。现在,我们要从更高的角度来审视这些,将问题重新思考一遍,再思考一遍,一直思考到你觉得这其实没什么,然后把它放下。若能这样,即使还不会马上忘却这件事,但它能造成的影响就微乎其微了。

  当然,还有更高的办法,就是当下解决。因为心有制造烦恼的能力,也有当下解除烦恼的能力。一旦将这个能力调动起来,烦恼就像雪花落入燃烧的火炉,立刻会自动化解。这是比较高明的用心方法,多数人可能一时用不起来。

  问:有种说法是,如果一直跟着心走,心指向哪儿,你就做什么的话,会活得很真实。但现实中我们总有很多束缚,总有很多该做的事。有时就会矛盾,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想做的却是另一件事,那该怎么办?是一辈子做该做的事,还是一辈子随性地做事?或者说,做两件这个,再做两件那个?

  答:从佛教角度来说,做自己愿意做的,未必是好事;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也未必是坏事。因为人们愿意做的,可能是吸毒,可能是打麻将,可能是暴力行为。愿意,代表着一种情绪,一种生命习惯,可能是健康的,也可能是不健康的。若是健康的,生命素质能因此得到提升和净化;若是不健康的,顺其自然就会不断堕落。

  很多时候,有些事是我们不愿去做的,但很有意义,做了对生命有所改善。但也有些我们不愿做的事,做了也没意义,却又不得不做。比如很多人每天上班,身体不舒服还要去,根本没有做不做的自由,是不是?

  (问:就是说,当你没自由时就接受它,有自由时就看情况选择?)这就对了。不过也不是不加分析地接受,还是要作基本判断:比如,这个工作是否属于正命?如果不是,即使生活暂时会受到影响,也要马上考虑换工作,否则受苦的还是自己。

  三、如理思维

  问:《坛经》讲“不思善、不思恶”,与“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教法是否对立?

  答:“不思善,不思恶”与“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并不对立,而是代表两个层面的修行。佛法修行中,基本贯穿着“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原则。但修行不仅是止恶行善,更要超越对善恶相的执著。因为修行最终要契入空性,以哲学角度来说,即通达绝对真理。空性又名真如,超越一切善恶,这就必须摆脱二元对待的心。

  我们眼中的世界,是相对的世界;我们现在的心,是二元对立的心。换言之,每个心念都有相应的对象。比如想起某个人,某件事,都有“能想”和“所想”。而在空性层面是没有对待的,是“不思善,不思恶”的绝对世界。凡夫活在相对的世界,而圣贤同时活在相对和绝对的世界。体悟绝待的空性时,是超越善恶的。安住于相对时,则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对于普通人而言,相对现象与绝待的心似乎会发生冲突。但对圣者而言,心的相对层面和绝待本质是可以并存的。

  问:佛法说“诸行无常”。我理解,无常就是没有恒定不变的东西,并不是说事物没有客观规律。我是学中医的,我们的一些基本概念,如《周易》衍生的阴阳、五行、藏象、经络等,也是统领客观规律的原理。作为中医,在治病过程中,这些理论是必不可少的工具。我想知道,作为学佛者,应当怎样认识并应用这些规律?

  答:作为中医来说,需要了解我们的生理结构和脉络,这种了解并不影响学佛。缘起法确实有规律可循,干任何一行,都要钻研它、了解它,在这一前提下,才有能力正确认识乃至应用。

  至于佛教所说的“无常”,和这些规律并不矛盾。所谓规律,必须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只要是客观规律,一定是相通的。区别只是在于,对规律的认识存在程度深浅的不同。另外,佛教对客观规律的认识,目的是为了断惑证真,了脱生死,不同于单纯的治疗疾病。当然,学佛能帮助我们深化对身心世界的认识,也是有助于学医的。

  问:法师是研究唯识的,我想请问,“六七因上转,五八果上圆”是说什么?

  答:根据唯识观点,我们有八个识,分别是前五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第六意识、第七末那识、第八阿赖耶识。修行过程中,首先运用的是第六识,这也说明修行是从分别造作入手。因此,第六识和第七识在初地、二地已开始转依。而前五识和第八识则要到成佛阶段,在金刚道后才能转依。简而言之,在修行转化心念的过程中,心识的转化是有先后次第的。

  四、身体力行

  问:无为而为是佛法修行的最高方法,但初学者却不可能一下子达到无为而为。很多时候仍是有为而为,感觉很累,障碍也比较大。但若无为而为,又达不到那个境界。应当如何处理?

  答:有为和无为,是修行的不同层次。开始必定是有为的,任何人都不例外。或许有人会问:祖师不是说“平常心是道”吗?关键在于,什么是“平常心”?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现有的心是很不平常的。因为我们现有的心行基础是无明我执,是贪嗔痴,若不是用很大的力量,根本无法摆脱。只有脱离这种不平常的心,真正的平常心才会显现,然后才谈得上没有造作的用心。无为而为的用心是有次第的,并非开始就什么也不学,什么也不分别,坐下来什么也不想,那多半是在打瞌睡吧?所以,起初必定是有为的,然后再以相应的方法导入无为。从有为到无为,并非水到渠成,也需要特定的引导。

  问:在修学过程中,感觉总有许多障碍。怎样才能克服这些障碍?

  答:佛法告诉我们,修行如一人与万人敌,当然会有障碍。因为修行是改变原有习惯,对我们这颗混乱的心进行重新管理,全面整治。但无始以来,生命已形成巨大惯性,很难真正脱离原有运行轨道。这就必须发起出离心,也就是对五欲六尘的出离,对生命原有轨道的出离。我们初学打坐时,往往妄想纷飞。事实上,这正与平日的执著有关。最在乎的,必定是打坐时出现最频繁的念头。而那些我们从不在乎的,自然不会形成干扰。

  所以,修行首先要有强烈的出离意愿,唯有这样,才能排除外缘干扰。就像我们在一个地方呆烦了,一刻也不想忍耐,只求速速离开。这时,此地的一切不再使我们产生留恋。若离开的愿望并不强烈,就难免有些牵挂,有这样那样让人恋恋不舍的执著。如是,让你立刻放下那些干扰打坐的念头,也就很困难了。

  此外,应以佛法智慧审视人生,透彻世间,培养超然的心态。再打坐时,就不会浮想联翩了。心是可以调整的,我们想起幸福往事,会怡然自得;引发痛苦记忆,会悲从中来。但每个人对幸福和痛苦的感受程度又是不同的,面对同一件事,不同人会作出不同反应。这就取决于我们观念和心态的差别。

  心又像有很多频道的电视台,若不是对其中某个频道有强烈兴趣,往往会东想西想,思绪纷飞,就像我们平时坐在电视前拿着遥控器不停调台那样。如果我们能经常念死无常,念三恶道苦,念人身难得,就能逐渐强化出离心。久而久之,心中唯有解脱的意愿,别无它念。如此,便能锁定这一频道,就像球迷遇到世界杯直播时,其他任何节目都不会使他转移目标。如果我们能够排除一切干扰,修行障碍自然随之减少。

  五、关爱生命

  问:农业生产中,农民为了增产不得不杀死一些害虫,以得到充足的食物来源。但对一些信佛的农民来说,怎样处理这些矛盾?

  答:农民种地,确实会面对很多“害虫”。所以称其为“害虫”,是站在我们的角度来说。通常的做法,无非是打农药。但作为佛教徒,尤其是受了五戒之后,是不可以杀生的。既然这样,就不能以获得好收成作为犯戒理由。

  其实,人生就是一个取舍的过程,时常面临孰轻孰重的抉择。当然,生存很重要,但止恶行善、了脱生死是否更重要呢?对我们来说,生存只具有暂时的意义,而修学佛法才具有永久的意义。虽然农药可使收成暂时得到提高,但所造杀业将有严重果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农药越多,虫也越多。从实际情况来看,不仅从未杀尽过,还会使粮食受到农药污染,直接危害人类健康。所以,我们在以慈悲心对待一切生命的同时,也要积极寻找更健康、更人道、更有利于环境保护的耕作方式。

  问:如果外族侵略中国的话,我们也抬头让他杀吗?

  答: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佛教戒律分声闻戒和菩萨戒两大类。五戒是属于声闻戒,受了就不能杀,这是受戒时所作的宣誓和承诺。当然,如果你觉得生存或者物质利益高于一切,别无他求,那怎么做就是个人选择了。若觉得人生还有更重要的目标,就应以戒律作为行为标准。所以,价值观决定了我们的取舍,是以生存高于一切,还是以修行重于一切。

  此外,佛教还有更高的菩萨戒,不仅要止恶,更要行善,要利益一切众生。作为菩萨,可以毫无保留地布施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如果有这样的发心,可以在特定情况下为利他而开杀戒或是其它,这在《瑜伽菩萨戒》中有明确说明。比如菩萨看到歹徒要杀死很多人,可以为保护他人而将之杀死。但这也涉及发心问题,若只是像侠客那样嫉恶如仇,仍属凡夫心态。身为菩萨,不仅要关心被伤害的人,即使对现起杀心的歹徒,也应生起极大悲悯。想到此人将造作深重罪业而堕落恶道,为使其免遭未来苦果,宁愿自己将他杀死,宁愿自己堕入地狱也不使他造下重罪。果能本着这样的悲心行动,不但不犯戒,而且功德无量。

  所以说,对于外族入侵的问题,可以根据自己的发心和所受戒律来衡量。在特定情况下,菩萨可以抵御外族入侵,前提是以慈悲心去做,为利益更多人去做。

  问:动物界相互残杀,比如老虎一生会吃掉很多兔子,那它是否也造下很多罪业呢?

  答:动物造杀业是出于生存本能,罪过较轻。这和它的业力有关,因为感得这样的果报身,才以这种方式生存,没有经过意志选择。造业的轻重,不仅取决于行为本身,更取决于发心。按照戒律,若无心造作杀业,虽有业罪却不犯戒,果报也是很轻的。所以,从佛教观点来看,业有重有轻,有定业和不定业,有可悔有不可悔,不能简单地一概而论。

  问:佛法讲不杀生,但植物、真菌等也都是生物,那么吃素是否也意味着杀生呢?

  答:虽然动植物都是生命,但有层次的不同。佛教所讲的不杀生,主要是从动物的角度来说。佛教认为,动植物分属有情和无情众生,因为它们受伤害时产生的痛苦程度不同。佛教慈悲一切有情,同样包括我们自己这个色身。如果连植物也不吃的话,便无法生存了,那就白白浪费了宝贵的人身。所以,戒律要求人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伤害众生,但不是绝对的。“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但我们如果连水都不喝,很快就会死去。我们喝水,是为了让这个色身继续维持下去,这和因贪恋美味而残杀动物是不同的。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对一切生命,包括水中的微生物心存慈悲,心存感恩。所以,喝水前要念咒,喝了再回向给它,使之早日超生。

  六、佛法在当代

  问:昨天明奘法师介绍,您对当代社会有很多思考。我有三个问题:一、法师认为现代社会有哪些比较大的问题?二、佛法发展到今天有哪些比较大的问题?三、佛法怎样适应主流社会?

  答:这些问题是不是太大了一点?世间是有漏的,也就是有缺陷的。在有漏的世间,必然有各种问题。社会问题不用我来说,因为社会学家多得很,你们每个人自己也能发现。

  至于佛教的问题,其实和你们的关系也不是很大。虽说教界存在不少问题,但佛法是没有问题的。当佛教作为社会现象出现时,就成了社会问题的一部分。因此,佛教的问题和社会环境有关,也和大众素质有关,并不单纯是教界的问题。中国佛教经过“文革”摧残,然后在社会转型的背景下迅速恢复起来,存在问题是在所难免的。但我们必须相信佛法是大智慧,是圆满、究竟的,是帮助我们认识生命真相,解脱生死烦恼的唯一途径。

  佛法在世间的流传,确实要适应社会。所以,我们目前也在做佛法现代化的工作。弘扬佛法,人人有责,这不仅是出家人的事务,也是每个在家居士的责任。你们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些事,比如将自身学佛心得和他人分享,也可引导亲朋好友亲近善知识,或者助印经书。总之,可以选择自己有能力承担的方式参与。我觉得,这是世间最有意义的事了。现代社会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心的问题!大众有什么样的心,就会有什么样的社会。所以,中央也在号召“以德治国”,倡导“建设和谐社会”。心态改变了,各种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问:近年来,佛教对社会影响日盛,渗入生活的各个层面。当佛教在社会中影响越来越大后,会不会谋求更大的影响?政府会对此作出怎样的反应?

  答:佛法在世间的使命是利益一切众生,使之断烦恼、开智慧、了生死,这也是它的存在价值。从基本层面来说,则是帮助我们获得良好心态,这正是很多人渴求的。作为佛教界,当然希望佛法得到广泛弘扬,使之更具有影响力,给社会民众带来更大的利益。目前,各地举办的夏令营,也是在作这种努力。至于推广到什么程度,由众多因缘决定。比如,佛法在世间的流传离不开政府支持,如古德所言:“不依国主,法事难立。”至于能否得到支持,取决于有什么样的政府;而拥有什么样的政府,又与民众共业有关。从佛教角度来说,政府也是人民的福报感得。若政府真正认识到佛教对于净化道德人心的价值,那是社会之福,众生之幸。

  问:有些学者提出,社会在几十年左右将发生问题。因为大学生普遍就业困难,农民利益得不到保障,加之天灾人祸。若没有信仰为基础,社会难免面临各种困扰。佛教是安抚人心的,那么教界能否主动参与,重塑国人的价值观?

  答:社会怎样发展,代表着众生的共业。所以,我们更应该关心的是当下。在佛教界来说,积极弘扬佛法,就是为了帮助大家树立良好的心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一方面,是为社会尽一份责任;一方面,是实践佛菩萨的慈悲精神。至于能做到怎样,那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从我个人来说,一向是以无所得的心在做,不敢指望会改变哪个人,也不觉得自己一定能改变哪个人。当然,我希望所说的这些对你们有所启发。我做的,仅此而已。

  问:基督教特别主张慈善救助,还发展出一套理论和体制。相比之下,大多数佛教修行人却在深山中。请问两者的社会意义有高下之分吗?

  答:从慈善方面来说,基督教做了很多年,确实做得比较好。但佛教也提倡慈悲济世,利益众生,只是更侧重精神方面,相比之下,在物质方面做得比较少。不过,这几十年已是有所改观,尤其台湾教界,如证严法师创办的“慈济功德会”就规模很大。大陆南普陀等道场,也在积极从事慈善救济事业。在给予众生物质利益方面,不论基督教做还是佛教做,效果都一样。所以,我们也随喜赞叹基督教的慈善行为。

  但我们也要看到,佛教有更高的智慧,能给予人类更究竟的帮助,那就是明心见性,了脱生死。另外,佛教所要利益的是一切众生,而不仅仅局限于人类。在行布施等善行时,更应做到“三轮体空”:了知施者、受者、施物三者皆空无自性,了不可得。果能如此,其意义远胜于普通的世间善行。

  七、修行与创作

  问:我的问题想分两步问,第一,如果学禅到一定程度,内心是否会有一种喜悦、平静,做事特别有智慧?第二,我是学文学的,很多精彩的文学作品是在愤怒、仇恨、绝望、痛苦的状态下写出。假如我们学禅并达到那种境界,都很平静,很有智慧,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那么,慷慨激昂的作品会不会产生?艺术会不会很单调?

  答: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那正是修禅的利益之一。至于第二个问题,如果拥有平静、安详、自在的心,确实不会再去创作那些充满爱恨情仇的作品。但我想问的是,文学创作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古人赋予文学以特定使命,即“文以载道”。本着这样的精神创作,作品才能对社会有健康、智慧的引导。而不是将人导向令人躁动的爱恨情仇,令人惆怅的悲欢离合,我觉得那是没有意义的。就像很多迎合大众口味的食品,实际却是危害身体健康的杀手。当我们知道真相后,还愿意为了美味的诱惑而置健康于不顾吗?

  问:比如《史记》,也充满各种欣喜、愤怒的感情,但并没有把我们导向仇恨。如果司马迁也像禅者那样平静的话,可能写不出这种作品。

  答:作为历史著述,基本是以客观手法进行记录,可以说是理性多于感性。虽然也会带着作者自身及所处时代的立场,但不会像文学作品那样,处于特定的情绪状态中。所以,我觉得历史传记和那些充满爱恨情仇的文学作品,还是有所区别的。

  如果司马迁也学禅,能否创作出好作品呢?学禅能使人更为理性、淡定,更具有洞察力。我想,若有佛法智慧为引导,当然会创作出更有价值的作品。

  其他

  问:法师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但我听说法师不收女弟子,为什么?在《善生经》中,妻子要对丈夫先起后坐,先意承旨。如果我是封建时代的妇女,只负责家务,那没意见。但现在我要承受比丈夫更重的社会压力,一边要工作,一边要把家照顾好。那么,怎样理解这种平等呢?

  答:一切生命有相同的层面,换言之,六道众生和十方诸佛在某个层面是相同的,区别只在于迷悟与缘起的显现。佛法的缘起论说明,世间一切都是因缘显现,没有固定不变的特质。所以,男众、女众,有地位、没地位等,只是缘起的假相。

  当佛教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出现时,必须顺应社会环境、风俗等方面,这就需要有相应的制度。而进入更高层面的修行,又要超越这些外相,否则就无法提高。但完全否定这些外相,佛法在世间也不能健康发展。这就是真俗二谛,即事物的两面性,需要辩证看待。我不收女弟子,主要是指出家众。至于男众,就有条件为他们提供较好的修学环境。

  在当今社会,女性所能发挥的社会作用并不比男性差。在台湾教界,就有一大批非常出色的出家女众,且人数远远超过男众,比例高达八比一。而在大陆教界,目前基本是男众的天下。所以,佛教界将来确实有必要为女众创造更多的修学条件,使她们在佛法弘扬上发挥积极作用。

  至于《善生经》,你刚才只说到妻子对丈夫的义务。其实,《善生经》对相关问题的阐述是相互的,既说到妻子对丈夫的义务,也谈到丈夫对妻子的义务,我觉得还是比较平等的。当然,《善生经》有其时代背景,因为佛陀说法是对机而说。当时,妇女因为不外出工作而承担更多的家务。如今时代不同了,也可根据具体情况相互协调。

  问:生活中有些被大家称为城府很深的人,这种人能否修证佛法?

  答:每个人都可以修行,可以成佛。当然,人确实存在差别。有些人世俗心特别发达,而有些人则相对超然。原因何在?就在于生命的不同积累。无始以来,我们一直都在造作不同的业力。有些人常怀慈悲,善根深厚,奠定了学佛的增上缘,极易与佛法相应。还有些人行为不端,障深慧浅,积聚了深厚的贪嗔痴,很难受到法义熏陶。比如那些被大家称为城府很深的人,其特点,往往是比较自我、虚伪,具有欺骗性,这与佛法所说的“直心是道场”正相反,确实会对修道构成一定障碍。不过,有情生命是缘起的,是有可塑性的。如果我们有计划地努力改造,没什么不能成功的。

  问:作为弘法者,如果以说话为主要沟通方式,是否会因说得太多而造成过失?一方面,您所说的,和我们所听的肯定不一样,因为听众难免会产生歧义,尽管这误导非法师本意。一方面,从行之于心到行之于口的过程中,有时内心明白,语言却未必能完整展示,会造成客观上的过失。这种过失是否会使您产生压力?我当过老师,有时讲很长时间,学生也听得高兴,因此会有一种满足感。另外的经验是,和同辈谈了很多之后,内心反而会特别空虚。可见说得太多,对心灵确实会产生影响。那么,法师能否达到这种境界,随口说,随口忘,把所有说出来的忘了?

  答:以前刚当法师时,上课或讲座都需要去准备,考虑怎样把这个内容讲好,确实会有一些影响。相对而言,现在这样的感觉就比较少。要说一点都没有,可能也不见得,至少我自己感觉不明显。

  在随缘弘法的过程中,比如回答各位的问题,表达中确实会存在不圆满的地方。当然,这也和听众有关。我现在弘法比较随缘,很多时候,是感应下的自然反应。所以,听到我说什么,其实也和你们有关。你们有什么样的闻法态度,自然就会感应我说什么样的法。说了,也就过去了,凡是表现出来的,肯定是有漏而有限的。若想真正知道我的心,那就不能仅仅停留在语言文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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