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雨歌楼上

2014年04月25日 13:53  《禅》刊网络版  收藏本文     

  听雨

听雨

  文/地儿

  七笔勾  

  朋友陷入爱情漩涡了,一向不住地念叨着要出家的她,突然变了。一晚,见我在线,抓住了我,情啊爱啊儿呀女呀死啊活啊说了大半个晚上。

  我困了,打断她,笑着说:“这就是痴啊。‘常染戒香消俗念,怎又多情?却道是情在不能醒。’”

  她说:“我还年轻,既然要结婚了,就不能不考虑一切吧。我要让将来的儿子上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食用一流。因此,要努力拼搏。”

  窗外雪花闪闪,夜深了。劳累了一天,病躯很疲惫。她真挚的心让我很感动,同时又有一种沉甸甸的无奈。想到很多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明白,就给她发了一篇莲池大师的《七笔勾》,下线了。

  七笔勾

  恩重山丘,五鼎三牲未足酬。亲得离尘垢,子道方成就。

  嗏,出世大因由,凡情怎剖,孝子贤孙,好向真空究。

  因此把五色封章一笔勾。

  凤侣鸾俦,恩爱牵缠何日休?活鬼两相守,缘尽还分手。

  嗏,为你两绸缪,披枷带杻,觑破冤家,各自寻门走。

  因此把鱼水夫妻一笔勾。

  身似疮疣,莫为儿孙作远忧。忆昔燕山窦,今日还在否?

  嗏,毕竟有时休,总归无后,谁识当人,万古常如旧。

  因此把贵子兰孙一笔勾。

  独占鳌头,谩说男儿得意秋。金印悬如斗,声势非常久。

  嗏,多少枉驰求,童颜皓首,梦觉黄粱,一笑无何有。

  因此把富贵功名一笔勾。

  富比王侯,你道欢时我道愁。求者多生受,得者忧倾覆。

  嗏,淡饭胜珍馐,衲衣如绣,天地吾庐,大厦何须构。

  因此把家舍田园一笔勾。

  学海长流,文阵光芒射斗牛。百艺丛中走,斗酒诗千首。

  嗏,锦绣满胸头,何须夸口,生死跟前,半字难相救。

  因此把盖世文章一笔勾。

  夏赏春游,歌舞场中乐事稠。烟雨迷花柳,棋酒娱亲友。

  嗏,眼底逞风流,苦归身后,可惜光阴,蓦然空回首。

  因此把风月情怀一笔勾。

  莲池大师是明朝的四大高僧之一,出生在江南望族家庭,天资聪颖,饱读诗书,十七岁就补了诸生,得了功名。因此,他的文笔很美。全词分七节,从父母、妻子、儿女、官位、富贵、文名、宴乐逐一分析,如剖开美丽的芭蕉壳,中心却处处皆空。“梦觉黄粱,一笑无何有。”

  从少年至青年,亲情爱情,孝子贤孙,功名利禄,建功立业,我也常常萦绕在胸怀。常想把握一切。日与时驰,一切如露的感觉渐渐来临。父母的离去,浓情的清澈淡然,艺文界小成后的落寞,理想在现实中的扭曲,荒诞,特别是患病后,病躯生死难料,牙齿在壮年一颗颗悄然落下,辗转病榻,呼天唤地不灵时,方觉真的是“锦绣满胸头,何须夸口,生死跟前,半字难相救”。平素所难割舍的眷属亲朋,家园富贵,一切的一切都不可依凭,天地间只留下一躯孤零零的心,如一叶孤舟,独来独往。

  病有所起色,再读莲池大师的七笔勾,到“多少枉驰求,童颜皓首,梦觉黄粱,一笑无何有”时,真的要拍案击节,感慨莫名了。

  但做到七笔勾又谈何容易!

  譬如朋友,常把出家挂在心头,一旦遇到爱情临门,贪欢爱,嗔不顺,痴于但愿同日死的向往等等都来了,甚至远远展望到了儿孙的功名利禄。唯独忘记了天地无常的真谛和佛陀的智慧之语。

  其实,我们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

  或许,许多人,对父母妻财,家园名利,多多少少都能放下,最放不下的却是儿女,这是古今的通病。一位朋友因此对七笔勾有精辟的剖析:我们都挂念儿孙,但积下的财,他们能守吗?积下的书,他们会读吗?功名利禄,我们还不能称心如意,不能保守住,更何须寄望于不可知的儿孙呢?娇妻美子,功名利禄,苦苦追求,却是身尽香灭。或许,只有积德,只有自己成就,才能真正荫蔽他们。

  这其实就是《金刚经》里那四句偈: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在信阳求学时,常去山间游玩。浓重的山雨飒然而来时,我们躲避于松林下,密竹中。滴答作响的雨,便无奈何于我了。然而风却能穿林而过,带来一阵阵清凉。

  面对冷风,当时就痴了。

  朋友说,雨水虽浓,却是有浓厚形质的。风虽微,却是无形质的。无形质就能到达一切地,一切处。

  后来,学佛了,读到无碍这个词,我突然想起了山间的细风。其实,风也有形质,只因它形质细微,所以能基本无碍。遇林转弯,遇竹避开,所以能畅游天地间。但也有达不到的地方。真正的无碍,是空。

  我们在天地间浮游的人呢?面对浓密的情感、恩爱、家庭、事业,我们该如何祛除烦恼,如风一样轻灵无碍,顺利抵达圆满清净的目的呢?

  居士也是人,我们不仅要比常人更好地孝敬父母,抚养儿孙,教育他们成才,要有更出色的和谐家庭、清净的伴侣,还要考虑生活、必要的名利和宴乐。于是,有些密林我们便穿不过,于是,有些角落,我们便走不到。焦虑油然而生。

  其实,焦虑的原因,在于我们不够轻灵。种种放不下累积成了沉重的蜗牛壳,背着它,爬得好累好累。

  佛陀在《妙法莲华经》里,把家庭比作火宅,把父母妻儿比作狱卒,把名利比作枷锁,把沉溺于其中的我们比作披枷带锁终生坐牢的囚犯。

  在《维摩诘所说经》里,却把家庭比作菩萨道场,把父母比作大福田,把妻儿比作修行的胜侣,把名利资财比作帮助我们成功的支柱。

  天下好言佛说尽。都很有道理。

  关键是,看我们如何运用了。

  如果我们能明白“眼底逞风流,可惜光阴,蓦然空回首”,就会有勾去心头浓重欲望的智慧,体味到“淡饭胜珍馐,衲衣如绣,天地吾庐,大厦何须构”的真潇洒,在镜花水月中大做佛事,根据实际,抛弃能力以外、精力不及的部分,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目标,把握住当下的道路和方向,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孝敬父母、培养儿女、挣钱、经商、做官,在做事中修正自我,积累福德,增长智慧,随遇而安,自得其乐,那么出家在家又有何妨?

  如果我们不自觉地沉溺其中,欲望的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则贪嗔痴越来越强,心灵的尘垢越积越厚,那么,生生世世相互牵缠,真的如处牢狱,此身又向何时度呢?

  在青岛观海时,面对风雨中波涛汹涌的大海,我想,大海不可谓不深,但鲸行其中,却迢迢无碍,天空不可谓不阴晴难测,但疾风骤雨不碍鹏举千里,都是因为它们能善用环境,却对环境了无挂碍。

  理性地看待虚幻不实的环境,学会对环境了无挂碍,这或许就是七笔勾对我们的深刻启迪。是七笔勾成就了莲池大师,成就了许多僧侣,居士,洗去了人间的烦恼。

  少年听雨歌楼上  

  常有朋友说,道理都明白,但就是做不到。

  会心地笑了。他说得真对。

  其实,不用慌,一切的一切,终有契入的时机。

  宋末诗人蒋捷曾有一首《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 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从红尘浓欲,到心波不起,这是时空提供的契机。

  莲池大师名利场中得意时,父母亡故了,悲痛使他猛然醒来。“与妻子汤氏诀别,决志出家修行,言之曰:‘恩爱不常,生死莫代,吾往矣,汝自为计!’遂作七笔勾词,落发,杖策游方,遍参四处贤善知识。”

  真净克文禅师是自幼受后母虐待,族人不忍,送他出家。天资聪颖的他很快辩才无碍,讲经说法,名重一方。一日,游古寺时,见罗汉像,“蒙首瞑目,若在定者,忽自失。”对朋友说,我不如他们啊。深感若常居名利繁华,则与居俗无疑。遂“焚其疏义”,四处访师,终于修持有成。而另外一禅师则于病重之际,方知所有的知识和名闻利养,都抵不过生死,才下定决心实修,终于生死自在。

  是时光里的歌声,唤醒了他们的觉悟和契入。

  在红尘里,我们能认识到生命的无常,已经难能可贵,已经在心田里种下了种子,有了种子,它终究会发芽的。风雨阴晴,云卷云舒,只要我们善于保持菩提心不失,一日日前进,终有成功的那一天。

  怕就怕在红尘顺境和百般恩爱中,迷失了本心。

  每次读七笔勾,就想到人生真的是一笑无何有。包括长生殿里的凄美爱情,包括《三字经》里颂扬的“教五子,皆成名”的燕山窦,包括故纸里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

  他们也不过是天地间的过客,只余一声叹息,繁华过后,依然在轮回里,在生死海里漂泊。

  在智者眼里,前世今生,不过是从这个门出来,再踏进了那个门。

  因此,面对这个世界,我们要有慈悲和智慧,热心做事,无住生心,这或许就是满山翠竹的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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