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与慧能

2014年03月07日 10:11  《禅》 

  文/李豫川

玄奘法师玄奘法师

  玄奘和慧能两位大师都是唐代人,他们分别是慈恩宗(法相唯识宗)和禅宗的祖师,被视为汉传佛教史上的两座高峰。

  玄奘法师(602—664),是中国佛教史上最伟大的译经师之一,法相唯识宗的创始人,其佛学修养举世无双。他出身于名门望族,儒学世家,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出家后遍访天下高僧,在佛学理论基础上勤下苦功。成年后又游历西域,在前后长达十七年的万里跋涉中,见闻一百三十多个国家,带回六百多部经典,有着异常丰富的留学经历,而且精通梵文,被尊为当时印度最大的寺院、也是最大的佛教研究中心——那烂陀寺精通三藏的“十德”之一,享受上宾礼遇。并在公元642年,由印度历史上著名的戒日王专门为他在首都曲女城(今加瑙吉市)主持召开的辩论大法会上,得到了大、小乘佛教徒的一致推崇,大乘教徒尊他为“大乘天”(即“大乘的神”);与他辩论最激烈的小乘教徒,也不得不折服在其脚下,尊他为“解脱天”(即“解脱的神”)。

  一位中国的学者,以如此渊博的才识,在印度的论坛上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使在座的数千法师为之折服,这极大地震惊了印度佛教界。它不仅标志着中华佛学已超越印度,还标志着玄奘法师已成为世界佛学发展到最高峰的首屈一指的集大成者。这在世界佛教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此,曲女城大法会被作为一次重要的历史事件,载入印度的史册。

  从西域回国后,玄奘法师又在唐王朝的支持下,主持译经无数,尤其对唯识宗的精妙玄理,复杂的逻辑思辨,有着透彻的研究。他的才华和精神气质,可以说古今罕见。

  我们再来看看慧能。

六祖慧能六祖慧能

  慧能(638—713),出身寒微,从小以砍柴卖柴为生。在青年时代几乎没有接触过佛经,也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不要说熟悉梵文,连汉字的水平也极低,甚至可以说大字不识。他生长于偏僻的岭南乡村,在去湖北黄梅东山寺参礼五祖弘忍之前,只是零星地听别人讲述过一些佛经如《金刚经》,但也仅仅是只言片语。他既没有留过洋,也没有译过经,是个地地道道的“土鳖”。

  按说,这两个人简直没法比较。

  但不可思议的是,玄奘大师创立的法相唯识宗,在中国经过了短期的辉煌后,很快就被束之高阁,唐末即走向衰落,宋元以后几成绝响。而慧能大师创立的禅宗,却风行海内,表现出很强的生命力,成为李唐以来独步天下、历久不衰的中国佛学思想的主体,祖国文化的各个领域,无不因其熔铸而生机勃发。他的《坛经》,穿越千年,发扬光大,世代流传,甚至已经成为中国佛教的代名词。

  如何解释这一令人困惑的现象?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偶然?

  实事求是地说,慧能的确有过人之处。他最大的过人之处,不在顿渐之分,而在于他实现了佛教的平民化。这是佛教在中国的一场革命。

  比如他的“人人都有佛性”的思想非常鲜明,第一次见弘忍时,他就明确表白:“人有南北,而佛性无南北。”“獦獠与和尚不同,佛性何有差异?”比如他的“明心见性,自修自悟”的禅法理论,认为“菩提须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心、佛、众生,几无差别”;比如他的“顿悟”说,认为瞬间觉悟,见性成佛,把成佛的时间、过程都简单化;而且他认为“迷人渐契,悟人顿修”。能顿悟不仅简单,而且还说明这个修行人有上上根器,有慧根,既然如此,大家何乐而不为?比如说他将坐禅修行寓于日常生活,所谓“行住坐卧,无非是禅”,“运水搬柴,无非是道”,不讲外在形式,只强调内心的“无念、无住、无相”,非常为平民和大众所喜爱。

  佛教传统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叫做“皈依三宝”,这三宝就是佛,法,僧。佛是觉,皈依佛就是“觉而不迷”;法是正,皈依法就是“正而不邪”;僧是净,皈依僧就是“净而不染”。传统佛法的解释,这三皈依都是向外的,是外在于人的,皈依的过程,也就是一个刻苦修行的过程。

  但是慧能的解释就不同,《六祖法宝坛经·忏悔品第六》云:

  善知识!今发四弘愿了,更与善知识授无相三归依戒。善知识!归依觉,两足尊;归依正,离欲尊;归依净,众中尊。从今日起,称觉为师,更不归依邪魔外道。以自性三宝,常自证明,劝善知识,归依自性三宝。佛者觉也,法者正也,僧者净也。自心归依觉,邪迷不生,少欲知足,能离财色,名两足尊。自心归依正,念念无邪见,以无邪见故,即无人我贡高贪爱执着,名离欲尊。自心归依净,一切尘劳爱欲境界,自性皆不染着,名众中尊。若修此行,是自归依,凡夫不会,从日至夜,受三归戒,若言归依佛,佛在何处?若不见佛,凭何所归?言却成妄。

  就是说,他认为,皈依佛就是皈依觉悟,人觉悟了就不会产生妄念,从而清心寡欲;皈依法就是皈依教义,皈依教义就会远离欲望,知足常乐;皈依僧就是皈依清净,人就不会为凡世尘念所染。

  慧能对禅宗的最大贡献,就是顿悟成佛说,这一学说否定了自身以外的外部权威存在,使个体心性获得了解脱,主体的存在高于一切。顿悟成佛说使繁琐的仪轨和浩如烟海的佛教经典失去了意义,“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使佛教简单化,适应了平民的心理和精神需求。慧能的禅宗并没有要求在精舍里结跏趺坐,也没有要求在书房里凝神玄思,他的顿悟是在腰间系石臼米中完成的,是在劳作中的顿悟。这显然迎合了最广大的百姓民众,成为千千万万辛勤老百姓的梵音。应该说,慧能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把佛性拉回到人性,也把佛教从高高在上的天堂拉回到了人间。

  在历史上,往往越是深刻的思想,越是复杂的理论,越难抵御现实主义狂潮。

  台湾印顺法师认为,“会昌法难”以后的中国禅宗,基本上就是达磨禅的中国化,主要是老庄化和玄学化;而慧能的“简易”恰恰为达磨禅的中国化铺平了道路。

  陈兵教授在《三教一贯心性法门》中指出——

  中国佛教从唐代以来就是以禅宗为核心。有人说,在这方面,中国人的智慧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都高得多。中国人看问题喜欢抓住实质,而且这个问题必须对我们的身心修养实用,对生活实用。佛教理论体系中讲了那么多东西,各种戒律、各种修行方法,而我们的祖师一眼就看出,它无非就是想达到涅槃。涅槃又是什么呢?涅槃无非就是自性中先天具有的、没有经过污染的一种本来状态。因此祖师认为,何必一定要用那么多方法、那么长时间来达到呢?何不当下在自性中直接见到这个东西呢?这就叫做“顿悟成佛”。

  涅槃是每个人都具有的,本来就是这样的。《华严经》讲,所有众生本来具有三种智慧——“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它们罢了。没有发现的原因,就是历劫以来所形成的一种虚妄的认识习惯,它是我们心灵中的一种力量,妨碍我们认识到我们本来具有的本性。所以你只要把所有障碍我们见到本性的妄念、妄想完全打破看破,本来具有的真源自然就会显现,这就是参禅的实质。

  禅宗在唐代是一种密法,它靠的是禅师“以心传心”,并不用后来参究的方法。禅师教学方法很特殊,他观察你的心态,然后用很巧妙的技术,通过一言半语或一个表情、动作,当时就把你所有的妄念一下给止息,你本来的真心就会呈露。即使这种真心、本性的呈露不能延长,也能使你在一两分钟之内体验到涅槃妙心。你从此以后就对佛法深信不疑,就知道怎样修行,这就叫做“见性”。见性实际上就相当于见道!如果能用特别简洁的方法达到见性,那当然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能够获得最大的快乐。从心理学角度来讲,它也是最好的心理治疗方法。假如已经“明心见性”,那么所有其他的心理疗法都是多余的,因为明心见性这一个方法就可以治疗所有的身心疾病,优化心理结构,还可以达到最深的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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