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覃江
生老病死是我们所有众生都必须经受的痛苦,是无法逃避的生命毒刺。佛陀曾为波斯匿王讲人生有五不可得避,即老、病、死、灭、尽。但是佛教并不主张人们以消极的心态对待疾病等不可逃避之事,相反却是让人积极地面对,正确地处理,勇敢地超越。
人们生病的因缘是极其复杂的,有的是业病,有的是鬼病,有的是器质性的病(“四大病”)。有的病是由于身体的过劳引起的,有的是由心理的问题引起的,有的是由于饮食不节引起的,有的是由不良生活方式引起的。现代还有很多病,则是由病毒、化学品、辐射等原因造成的。《佛医经》中说人得病有十种原因:“一者,久坐不饭;二者,食无贷;三者,忧愁;四者,疲极;五者,淫佚;六者,瞋恚;七者,忍大便;八者,忍小便;九者,制上风;十者,制下风。”
针对众生的病苦,佛陀与诸大菩萨曾传授过许多治疗各种疾病的医经,如《除一切疾病陀罗尼经》,《能净一切眼疾病陀罗尼经》,《佛说疗痔病经》,《佛说咒齿经》,《佛说咒小儿经》等等。佛教施设了许多治病的方法,比如修习禅观,修药师法,修各种治病密法,称念佛号,忏悔业障,诵经放生等。佛教信众通过信愿行的努力,感应道交而得以病愈的事迹,在历代的笔记、感应记一类的文字中所载多有。这些都说明了修学佛法能够起到治病的作用。
但是,我们并不能因为佛法具有治病的作用而仅仅以此来评判佛法。因为佛法对疾病的治疗主要依靠的,一是诸佛菩萨的加持,二是个人的菩提心、信心、悲心和愿心等;三是个人如实按照佛法的要求,配合保健医疗方法对身心各方面进行治疗调整。一方面,这些条件的具备极为难得,要看我们是否能够真正清净身心,调整自我。个人真正地深信因果,如法忏悔,深刻理解念佛消业的道理,具备坚固信心,这些都是佛法发挥治疗作用的必要条件。不同的人由于条件的差异,念佛持咒的效果也可能不同。所以我们不能仅从治疗的效果来衡量佛法,更多的是应该看看自己做得如何。修行人如果真正对佛法生起清净的信愿行,一定会得到诸佛菩萨的护佑,获得不可思议的安乐宁静。另一方面,因果业报是极难思议的一件事。我们一般人很难从疾病的事相上去判断其背后的因果关系。比如一个人如果念佛,最后还是得癌症而死。或许就会有一些人说佛法是骗人的,是没有用的。但是佛法到底有没有用,事实上要看病人是否真正具备上述条件,与佛菩萨不可思议的愿力是否真正发生感应。这既要靠佛菩萨的他力,也要靠病人的自力。又或者,病人所造的恶业特别深重,本应下堕地狱等恶道,却因为回心向善,修持佛法的关系,重业转轻,仅以生病抵偿,也未可知。这样的话,患病本身反而是一种修行有成的表现了。又或者,一个人实在寿数已尽,不可挽回,如能正念相继,安详舍报,未尝不是一件善事。亲友也不能强求佛法使其免于此不可得避的事情。
再者,我们要积极正确地对待佛法与医疗诊治的关系。对二者都不要一味依赖,或完全排斥。我们不能因为佛法具有治病的功能,而弃绝医学诊疗。相反亦不能因为对一些病的治疗,修学佛法的疗效没有医疗手段来得方便快捷而动摇对佛法的信心。
星云大师认为我们在处理疾病时要做到以下十条,体现了当代佛教应对人类疾病问题的智慧:
1生活、饮食尽量要保持正常。
2室内要安静,空气要清爽。
3不可病急乱投医,信任并配合合格医生的诊治,按时服药。
4依据病况作适当的复健运动。
5依病况适时补充水份、休息及盥洗。
6心中不乱起疑心、瞋心,不心慌、忧虑。
7心常称念佛号,远离恐怖,令心安定,获得佛力加持。
8要有与病为友的心情,逐渐放下对身体的执着。
9若为业障病,则思惟其为无始来无明恶作所致,心生忏悔、惭愧,增加内心净化,减轻病情。
10如果已经病危,当思有生必有死,发愿随佛往生极乐净土,发菩提心,乘愿再来。
我们都知道佛法最根本的目的是解脱生死轮回之苦,亲证不生不灭的生命实相,达到常乐我净的涅槃寂静。所以我们不能仅以信众是否生病,佛教是否能治病等一般狭隘的世俗标准来衡量佛法的真伪高下。如果我们以是否会生病,是否长寿为衡量标准,那么佛陀本人都还要忍受头痛、背痛之厄,世寿仅有八十,岂不是还不如那些晚年身体健康,比佛陀还长寿的老人。如果认为只有长寿无病无痛才是道的话,那么能活几百上千年的乌龟岂不是比佛陀更近于道。我们还信甚么佛,信乌龟好了。所以用生病与否,治病的疗效怎样来衡佛法,是不正确的。我们也不能因为看到一些伟大的导师,也与一般人一样得这病那病,而动摇自己对佛法僧三宝的信心。而应该感念诸佛菩萨的深广慈悲,不入涅槃,不住无为,生生世世轮回六道,为救度众生而舍身忘己。我们应该从内心深处生起与佛菩萨相同的慈悲心、菩提心,发愿我们也要生生世世为度无量无数众生不舍慈悲,广学方便,解除众苦,不生疲厌。这既是大乘菩萨六度的精神,也是我们成佛的前提,没有这样的悲心大愿,我们是不可能成就的。
如果我们生病了,如果我们在病的痛苦中深刻地体察到有限生命的苦空无常,从而深入地信解四圣谛,病岂不是福?如果你的亲人得了绝症,绝大多数有切肤之痛的人,都会产生宁愿是我生病,要死我来代替他死的念头。这个念头,我们把它扩大到法界众生,这岂不是最好的慈悲观?如果在病痛中,我们能因为生病的关系,抛开一切平时看不开,想不通,甩不掉的东西,真正回到生命本身,找到自己真正的生命,这病又生得何其值得?如果这病是我们过去世所造的业所引起,那么我们现在以此病痛来偿还宿业,欠债还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我们又烦恼甚么?如果我们过去世的怨亲债主,因为我们的病痛其瞋恨得以止息,我们通过忏悔业障,念佛回向于他,这难道不是对他们最好的超度?
佛法对待疾病的态度最根本的一点是要我们深察其无常性空,观疾病本无自性,本无病相可得而安之若素。
《维摩诘经》记载了维摩诘大士为文殊菩萨讲生病菩萨应如何调伏患病心理,如何观病本空的教法。他的分析非常地深刻透彻:“有疾菩萨应作是念:﹁今我此病,皆从前世妄想颠倒诸烦恼生,无有实法,谁受病者!所以者何?四大合故,假名为身;四大无主,身亦无我;又此病起,皆由着我。是故于我,不应生着。﹂……何谓病本?谓有攀缘,从有攀缘,则为病本。何所攀缘?谓之三界。云何断攀缘?以无所得,若无所得,则无攀缘。何谓无所得?谓离二见。何谓二见?谓内见外见,是无所得。文殊师利!是为有疾菩萨调伏其心,为断老病死苦,是菩萨菩提。……虽身有疾,常在生死,饶益一切,而不厌倦,是名方便。又复观身,身不离病,病不离身,是病是身,非新非故,是名为慧;设身有疾,而不永灭,是名方便。……菩萨不当住于调伏、不调伏心,离此二法,是菩萨行。”
如果病的自性是无常、是空,那么我们又何必在本来是空的东西上,加上挥之不去的抱怨与执着。病就让他病吧,我们知道我们的真实生命是从来不病的。病只是我们的烦恼执着而已。病已经很痛苦了,我们又何必再拿对病痛的抱怨不平来折磨自己和亲人。只要生命不是一世断灭,只要我们深信佛法的不可思议,只要我们深信诸佛菩萨的悲心愿力不可思议,这小小的病又算得了甚么?大不了一死嘛,死了以后我再来,我还要信佛,我还要修行,我还要度众生,我还要维护正法。这不也很好吗?
所以,元末明初的妙叶法师在其所着《宝王三昧念佛直指》中立十不求行,第一条即是“念身不求无病”,要求人“知病性空,病不能恼”。修行人以病苦为下手处,用无所得的般若正智观察生命实相,以无得无舍的宽坦胸怀,不为病累,不以健缚,达到“病不能病”的境界。
佛教正是教人通过这样的中道正观,对生命实相的真正体证,方能从根本上超越疾病带来的痛苦,解除疾病对人的束缚,从而彻底战胜疾病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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