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法师(600-664)是隋唐时人,杰出的翻译家,法相宗的创始人。法师自幼聪慧敦厚,温文尔雅,仪表非凡,跟从仲兄诵习儒道经典,勤学不懈。
玄奘十三岁时随仲兄长捷在洛阳净土寺出家,听讲《涅槃经》,受习《摄大乘论》。大业八年(612年),洛阳选拔二十七人出家为僧。主考大理寺卿郑善果见法师年纪虽小,却对答出众,问他出家目的何在?法师答道:“意欲远绍如来,近光遗法。”主考赞许他器宇非凡,志向高远,破格以沙弥身分录入僧籍。
隋唐之际,天下大乱,兄弟二人从洛阳出发,经过长安抵达成都,开始了参谒耆宿,寻师访道的参学生活,足迹遍及半个中国。法师在成都学习《摄大乘论》、《阿毗昙论》,听受《迦延论》。唐武德三年(620年),法师年满二十岁,在成都空慧寺受具足戒,并学习戒律。后又北上受习《成实论》和《俱舍论》。在长安,他听当时佛门大德法常、僧辩二位法师讲《摄大乘论》,质疑问难,纵横论辩,众时贤深为其智慧与才学所折服,赞叹他为“释门千里之驹”,而法师也因此誉满京城。
在参学访道的过程中,玄奘法师发现当时众多高僧对佛法的见解不一,没有定准。因印度尚有很多梵本没有译为中文,加上前人所译经论多采用意译,使得很多问题,无法解答,让后学们无可适从。为解决这些根本问题,玄奘大师发愿前往天竺寻访原始梵本经典,探求佛法真义。
贞观元年(627年),法师决意西行。因从中土前往西域,必须要得到皇帝的特许,他二度上表陈情,但没有获得批准。但他仍冒险出关,由长安经秦州(今甘肃天水一带)、兰州抵达凉州(今甘肃武威)。可是刚到不久,长安的追捕令也紧随其至。法师唯有昼伏夜行,历尽艰险,穿过甘肃走廊,抵达瓜州(今甘肃西北部),不顾留难,执意前行。
玄奘法师以探险家般的胆魄,勇士般百折不挠的意志,只身一人,进入了方圆八百里的莫贺延碛大沙漠。莫贺延碛大沙漠位于罗布泊和玉门关之间,今称“哈顺戈壁”,“上无飞鸟,下无走兽,草木不生,人迹罕绝;时而风卷沙石,时而暴晒湿蒸;时而见枯骨遍野,战场遗迹;时而见凶恶野兽,鬼魅影像……”白天,太阳无情的暴晒使地表温度极高,根本无法落脚,法师只能把自己埋在沙间,待到夜间出来赶路。大沙漠广阔无垠,玄奘法师一时迷失了方向。不仅如此,在迷途中,他不小心打翻了水袋,茫茫沙海中,失去了饮水意味着丧失了一切生存下去的希望。在几近绝望的境地下,法师几乎要放弃西行的计划,但最初的志愿一直鼓舞着他。法师以“宁向西天一步死,不向东土半步生”的决心,忍饥挨渴,怀揣一腔追求真理的热情和为众生求福祉的悲愿,以坚强的意志,九死一生,最终战胜了种种磨难。
走出莫贺延碛,路经高昌国,高昌王麴文泰对玄奘法师崇高的僧格和高深的佛学造诣非常敬仰,给予厚供,拜为国师,并结为兄弟之盟,苦慰劝留,希望法师留在高昌国。玄奘法师求法志愿坚定,绝食四天。高昌王被法师矢志不渝的精神所感动,只好为法师备好粮草盘缠,并挑选国内僧人及侍从数人,护送法师西行。
玄奘法师带队翻越雪山葱岭,途中染上了冷病,一直到晚年,这种病仍不时发作。但是法师西行求法的意志在各种苦难的磨砺下变得更加坚定。他取道阿富汗进入今天印度境内,沿途瞻礼圣迹,直至那烂陀寺。
那烂陀寺是当时佛教的最高学府,戒贤论师是寺里地位最崇高的导师。玄奘法师跟从戒贤论师学习唯识学,被列在十位上首弟子之内。在此求学的六年中,法师学习了《瑜伽师地论》,又学了《显扬论》、《大毗婆沙论》、《俱舍论》、《顺正理论》、《对法论》、《因明论》、《声明论》、《集量论》、《中论》、《百论》等论,钻研诸部法义。此后,法师游历五天竺圣迹,遍访名师。他亲近胜军论师三年,学习《唯识抉择论》、《意义论》、《十二因缘论》、《庄严论》,研究因明等诸多问题,并竭力寻求梵本原典。法师从南印度游学归来后,回到那烂陀寺,奉戒贤论师之命,在寺内讲授《摄大乘论》、《唯识抉择论》。当时有师子光论师在那烂陀寺讲授龙树一系的《中论》与《百论》,辩驳玄奘法师的观点。法师于是会和中观、瑜伽两宗,著《会宗论》三千偈颂破斥师子光论师的观点。后又著《制恶见论》一千六百偈颂破斥小乘论师的《破大乘论》,因而名震五天竺。
戒日王在当时统一了五天竺,是各国的盟主。他信仰大乘佛法,是那烂陀寺的护法。在拜读了玄奘大师《制恶见论》后,戒日王万分折服,极为推崇,便在首都曲女城举行无遮辩论大会,五天竺十八国国王均列席会上,大小乘僧及婆罗门等共七千余人到场参加。戒日王礼请玄奘大师作为大会论主,弘扬大乘法义。法师在会上讲述了《制恶见论》的要旨,提出“真唯识量”的论点,并悬之于会场外。一连十八天,法师一人高居论坛,阔论雄谈,没有一个人能辩倒他,也没有人能改动《制恶见论》里的一个字。会后,十八位国王和诸多僧人、学者在玄奘法师座下皈依了大乘佛法,法师成为印度宗教哲学的最高权威,获得了“大乘天”、“解脱天”的美誉。
玄奘法师虽然声震天竺,然而,他始终未曾忘记当初离开故土,西行求法的初衷。他无时不刻不在思念自己的祖国,希望学成后东归,振兴中土的佛教。戒日王一再挽留法师在印度弘法,有的国王甚至要为法师供养一百座寺院。玄奘法师从怀里取出他一直珍藏的一抔祖国的黄土,对他们说:
“支那国去此遐远,晚闻佛法,虽沾梗概,不能委具,为此故来访殊异耳。今果愿者,皆由本土诸贤思渴诚深之所致也,以是不敢须臾而忘。”
在玄奘法师的强烈要求下,戒日王等无奈,只好送他回国。
玄奘法师回到长安,在举国上下空巷迎接之时,法师一人独坐静室。在历尽艰辛的十九年后,他冷静审思,毅然决定投入到译经的事业中去。唐太宗曾两度劝他弃道辅政,法师均以“愿守戒缁门,阐扬遗法”为由推辞。太宗只好遵从法师志愿,辅助他的译经事业,建立了长安译经院,下诏翻译法师取回的经典。玄奘法师在长安弘福寺、大慈恩寺、玉华宫等寺院都开设了译场,专心译经,分秒必争,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必定要在晚上继续完成。每天译经结束,还要诵经拜佛,直至三更才睡,然后五更起床,继续翻译。如此孜孜不倦,译经十九载,共译出经论75部,1335卷,将印度所学尽传中国。
玄奘法师在译完《般若经》后,自觉身体大不如从前,知道无常将至,时日无多,便向寺众和弟子欢喜辞别:
“玄奘此毒身深可厌患,所作事毕,无宜久住,愿以所修福慧回施有情,共诸有情同生兜率天弥勒内眷属中奉事慈尊,佛下生时亦愿随下广作佛事,乃至无上菩提。”
玄奘法师圆寂前,有弟子问:“和尚决定得生弥勒内院否?”法师报云:“得生。”后,右肋而卧,安然舍报。唐高宗惊闻噩耗,哀伤不已,反复说:“朕失国宝矣!”出殡当天,五百里之内,四众送葬者有一百多万。当夜留在白鹿原墓地为玄奘法师守灵的四众弟子有三百万人之多。
与很多人相比,玄奘法师的一生近乎单调——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仿佛只是在行走、译经,然而他却在这样简明的人生中,为人类创造了史诗般追求真理的征程,为中国翻译了成千上万卷经书。他的所做所行——求法和译经,全是一个和尚的本分。他终其一生舍身为法,矢志不渝。正如鲁迅先生所言,玄奘法师是当之无愧的“中华民族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