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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母亲的知识分子佛教和民间佛教

2012年10月09日 10:42  新浪佛学

  文/杨桦                              新浪佛学长期征稿

  昨夜十一点了,女儿正睡得香,先生率领公司员工在土耳其某地游逛,我在书房读寂天菩萨《入菩萨行论》,楼下传来一阵阵惨烈的嚎叫声,不用冲下去看我也知道,这是母亲在拉着来看她的小弟看赵老师《现世因果报应》的DVD盘。

  我们一家四口,两个虔诚的佛教徒,先生做护法,提供佛教徒们所需的一切,保证她们衣食无忧、心情欢畅,小家伙喜欢跟着打哈哈,抄写几句《心经》,把自己的美丽折纸供佛,保护一下小区里的小动物之类。

  两个佛教徒分为两派:我的知识分子佛教和母亲的民间佛教。

  当初我从寺庙里请了一个蒲团一堆书回来时,母亲简直崩溃了,怎么,她的学历高高在上,在舞台、电台风光一时的女儿从此就闭上眼睛在这个蒲团上了却此生了吗?

  后来她磕磕巴巴地读了一遍《地藏经》,很喜欢,磕磕巴巴又读了一遍,更喜欢了,读了一阵子,等到腊月初八释迦牟尼佛的成道日,也是母亲的生日,她就到寺庙里皈依,正式成了一名佛教徒。

  那时我在读了百八十遍的《地藏经》后转读《无量寿经》,母亲则把她的《地藏经》由读完一次需要七、八个小时熟练到了两小时内了得。等我把《无量寿经》读到许多段可以背诵,至少你说上句我就接下句的程度,母亲开始战战兢兢尝试《无量寿经》。

  某老法师一直倡导“一门深入”,一生只读净土诸经,只念弥陀圣号,母亲是好学生,奉行不怠。她的一位好友,每天持诵三遍《无量寿经》从无间断,早就倒背如流。母亲一段时间也学她,每天三遍,读得铿锵有力,充满河北河间滋味,一点日久生倦的意思都没有。

  我不行,我带着知识分子的心猿意马和好高骛远很快背叛了我的启蒙老师,逐步开始涉猎别的经典。“自从一读楞严后,天下尽是糟糠书”,《楞严经》怎么能不读?可令我入如来室,着如来衣,坐如来座的《法华经》又怎么舍得闲置?中国古代哪个文人学士不知不识《维摩诘经》,我又怎甘落人之后?《金光明经》护人护国,我的祖国天灾人祸不断,舍《金光明经》怎么得了?

  就这么着一路深入经藏,骨子里还是读书人多多益善,只求博学多闻的习气。骨子里也因此更傲慢,看凡俗人等,各个皆不入眼,需要我借着佛法言教一番,碰到那死不改悔的,比如王总,心里还暗生恼恨。

  倒是母亲,越来越红光满面、鹤发童颜、喜笑颜开,越发宽厚,越发包容,越发忍耐,我的肾病,大儿子的疯病,这几年就靠着这个也一点点熬过来了。

  前几年,母亲同许多所谓佛教徒一样,热衷于去寺庙做义工,帮着插花、卖香、推销各种所谓开光的吉祥物,辛辛苦苦站一天回来,腰酸背痛的,话里话外,不知不觉地对庙里还有些埋怨,那些鲜花供过了就扔掉,多浪费多让人心疼啊,那些居士们也并不那么慈悲,经常一点小忙都不肯帮,还斤斤计较。

  这种事我这种自命清高的知识分子就断然不做。我眼睛向上一瞟,嘴角一撇,对母亲说:“家里供佛不叫佛吗,非大老远跑到庙里去?家里这么多经书都诵不过来,哪有那个时间交给庙里?你帮庙里赚了钱,怎么知道它是不是去买了宝马车,买了名贵手机?现在的寺庙,现在的出家人,几个是可信的?你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呢?不是让你老实念佛吗?又没让你老实去做义工!”

  母亲无言,后来看赵老师,知道寺庙诸多的不如法,居士们在里面帮忙不过是跟着造业,也就再也不提去寺庙做义工的事了。

  那天先生拿来一套朋友送给他的赵老师《现世因果教育》DVD盘,一共二百七十多张,为此还专门给母亲买了可以随身携带播放的读碟机,母亲乐得欢天喜地,每天必看几张,还拿着笔记本边看边记笔记,有时候边看边哭。

  我跟着看了一点,说的不错,世间一切都逃不出因果二字,成佛还不是无量无边善行的一个果吗?但里面的内容却不是我这种知识分子的菜,尤其那些现场说法。

  昨夜我听到的阵阵惨嚎声便来自现场的现身说法,各种无形的众生附在有形众生的身体上讲述自己的所为和遭受的果报,讲到激动处,泣不成声者有、呼天抢地者有,满地打滚者有,鬼哭狼嚎者有。

  这就是我最不可忍受的地方。知识分子的理性与清高决定了我们永远不在人前做太强烈的情感宣泄,有泪躲起来流,有痛咬掉牙和着血吞下肚去,忏悔也是在自家佛堂里,去观想十方众生,而不与人真实面对。

  母亲是那种一旦认定了某种东西好便立志向全世界推广的人。她曾不辞劳苦向全世界人民推广的有安利产品、321运动法,现在则是佛法。从庙里拿来几大兜子小册子寄送回家乡之余,还利用一切机会分发给周围的所有人。与人聚在一起,话题一定转向佛法,说《地藏经》、《无量寿经》、弥陀圣号的好,虽然连四谛、十二因缘、五阴、六入、八苦这些基本的佛教概念都搞不清。

  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了,用手机发短信比我还多,还利落,读到的法语一定一一敲打在手机上群发,似乎门下已有了几个弟子的模样。

  因此就埋怨我:“你就是太傲慢,来了人从来不见你主动跟人家说说佛法,这么好的东西,不让人家知道多可惜啊。”

  我有我的理由:“这世界上最宝贵的莫过于佛法,哪有最宝贵的东西轻易送人的道理!除非人家心里真的有了问题来问,我才肯答。不请自说,让人家轻贱了我倒没什么,轻贱了佛法怎么得了?”

  那一次家里来一对老夫妇,萌生了学佛的强烈心愿,想找我们聊聊。人家郑重其事,母亲有点胆气不足,跟我商量:“你知道的多,你多说说吧。”

  我就正襟危坐着开讲,什么空性、佛性、皈依的意义不在仪式等等讲了半天,眼瞅着老夫妇的表情越来越黯淡了,心道:“坏了,别讲的不对人家根性,再断了人法身慧命。我还是撤吧。”

  母亲接着讲,我从窗户往里看着,见人家脸色越来越开朗,笑容也出来了。

  送走他们,母亲说:“人家告诉我,你讲得比你女儿好。”

  母亲只有小学文化,和她的读了博士的女儿一同学佛,自然难以走到一条道上去。

  知识分子佛教和民间佛教说到底恐怕也没有孰对孰错孰高孰低之分吧。

  但愿最后我与母亲殊途可得同归,归于光明、清净、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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