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西来意文/释延慈
“祖师西来意”是禅宗第一等公案。历来为人所乐道。
有人曾粗略统计过，单《祖堂集》中涉及“西来意”的公案约有30余则。众公案中，是诸学僧起问固然各有千秋，禅师的对答也千姿百态。其中多数禅师看来是拒绝用语言来回答的。像黄檗希运举杖便打；石头希迁：“问取露柱去！”先径山和尚：“待我死，即向汝道。”石霜性空和尚：“如人在百丈井中，不假寸绳出得。此人，我则为答西来意。”严头和尚：“移取庐山来，向你道。”抑或是洞山良介的待洞水逆流，或是龙牙居遁的待石龟解语。
看似这“西来意”的问题不该闻，也不应答。却也不然！也有学僧当下启悟的。
《祖堂集》卷三“老安国师”条载：
坦然禅师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旨？
师曰：何不问自家意旨？问他意旨做什摩？
进曰：如何是坦然意旨？
师曰：汝须密作用。
进曰：如何是密作用？
师闭目又开目。坦然禅师便悟。
《祖堂集》卷八《龙牙和尚》条：
师问洞山：如何是祖师意？
洞山云：待洞水逆流，则与汝说。
师于言下顿承玄旨。
其实，这些祖师的“回答”也不难理解。本来祖师禅法就是“不立文字”、“不随言教”的。既是“祖师西来意”，自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己悟了便得，不悟纵使问得祖师，只落窠臼而已。这便是“直接人心，见性成佛。”祖师的不答而答便是随机设教。这便不难理解坦然、龙牙二师的言下启悟。
那么，既然“西来意”可以从言教中悟得。那它究竟如何呢？有人会说。问问达摩祖师便知。诚然，祖师传法偈：吾本来此土，传法度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此偈之中确有表明西来传法之意。然而，若只是“传法”，佛法在此之前已然传入中国。又何必西来？可见“西来意”这个问题，绝非表面文字表达的这么简单。但是，我们要把握它，只能先从表面的文字着手。如想明白“西来意”应从祖师西来之前说起。
释迦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座中大迦叶破颜微笑。于是佛言：“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这就是“西来意”这一公案得以产生的背景。在菩提达摩之前，佛教公认，佛的一代教法，从第一结集开始代代付嘱。其精要内容就保存在佛教经典，即所谓“三乘十二分教”中。如果说教外别传的才是真正的佛法，那么如何看待中国以前所传的经教呢？
《祖堂集》卷八《曹山和尚》条：
问：三乘十二分教，还有祖师意也无？
师曰：有
僧曰：既有祖师意，又用西来做什么？
师云：只为三乘十二分教有祖师意，所以西来。
曹山明确肯定三乘十二分教与教外别传本质相同。既然如此，世尊为何还要特意付嘱，教外别传？菩提达摩为什么还要不远万里，来到中国？
大体同样的问题，又见《祖堂集》卷五《雪岩和尚》条载：
道吾问：初祖来到此土时，还有祖师意不？
师曰：有。
吾云：既有，更用来作什摩？
师云：只为有，所以来。
雪岩的回答，与前述曹山的回答，看起来相同。但是，道吾提出的问题与曹山面对的问题却略有不同。提问题方式的微妙的差异，使回答的旨趣也产生差异。不管怎样，曹山、雪岩都没有正面回答“西来意”这一问题。而芙蓉灵训则试图从正面回答。《祖堂集》卷十七《芙蓉和尚》条载：问：如何是教？
师云：五千四十八卷。
问：如何是教意？
师曰：祖意即是。
问：如何是祖师意？
师云：教意即是。
学云：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
大德便礼拜。
师偈曰：祖心即教意，教意即祖意。欲识祖师意，祖师传佛心。祖意与教意，一性一真心。
表面上看，似乎这些禅师似答非答的是种诡辩。实则通过这偈子不难悟出：大藏经中的佛法，与菩提达摩教外别传的佛法，本质完全相同，所以明确提出“教意即祖师意”，他这一论断的理论依据，就是《妙法莲华经》中的“十方佛土，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而“欲识祖师意，祖师传佛心。”这一句是理解整个偈颂的关键。灵训在这里明确指出：达摩祖师所传，实际就是“佛心”，明白了这一点，就明白了为什么叫“祖师意”。联系灵山会拈花微笑，灵训这里正面指明，菩提达摩“西来意”就是“传佛心”。无论是祖意还是教意，论述的无非都是同一佛性、同一佛心。佛法与佛性固然紧密相关，不可分离；但毕竟是两个概念。也就是说，在“西来意”这一公案中，本身就蕴含着“传佛法”、“证佛性”两层含意。佛法是可以宣说的，所以世尊有三乘十二分教传世；真如佛性（或言“佛心”）是超言绝相的，所以只能以心印心，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三乘十二分教中当然蕴含着可以契证佛性的内容，就好比人人都蕴含有佛性。但是，蕴含的，不等于显现的；可能性，不等于现实性。大迦叶本来蕴含着佛性，佛拈花示众，机缘成熟使得大迦叶证悟自性。所以释迦牟尼拈花是必要的；而从启发众人证悟自己的“涅盘妙心”的角度，菩提达摩来华也是必要的。对于曹山、雪岩二师所教无须多言。
在此，特引印光大师的《达摩祖师像赞》——
特地西来传佛心，东土原多大乘根。自从只履西归后，儿孙遍界振玄音。
前两句说的很明白：祖师西来之前，中国人已经具备解脱的根机，只待善知识启发证悟。这就是达摩来华的原因。佛性人人都有，只在能否自觉而已。达摩西来，就是为了让中国自觉佛性。
《祖堂集》卷十八《仰山和尚》条：
问：如何是祖师意？
师以手作圆相，圆相书佛字。
仰山在这里所表述的是：达摩西来，就是为了让东土人证悟自己的佛性本来圆满。
如是，祖师之意业已言明，无他，惟接引大乘根机。
